土地公(聖尼各老圍)

好心婆婆深怕蹲痞街角掃瞄土地公的我冒犯神靈，好言相勸，還好奇這好事之徒的箇中意圖，全不避忌親探電話上展示澳門各區的土地公造像。我本以為文化之勞動侷限於捐輸置壇、禮拜積德、打掃事功、以及如我這類勘查記錄，但原來還有手把手傳承助力──婆婆堅持帶領素未謀面的“街坊”走到街尾，觸摸類同於土地公舊時材質的荔枝面芝麻灰花崗石，然後協助向天庭補稟我所構築的另類雲端，最後還要邀我往木瓜圍親嚐盛況空前的石敢當前“打小人”。 根據婆婆的外婆的記憶，土地公與化身成石頭的石敢當合力拱衛圍口已至少三十多年。凡人絕不能失禮，正面拍攝更屬大忌，所以她叮囑我掃瞄前必須雙手合十，畢恭畢敬一請、二請、三請地重複說：“有怪莫怪，打攪晒！”步驟半點不容粗疏輕率，最好叫得出“土地公爺爺”和“石敢當爺爺”名號，概因天亦有靈，神具人性，親切招呼旨在建立良好關係，好讓聖允執行掃瞄工作。而神靈亦會體諒人間搵食艱辛，斷無計較降罪之理。倘因我誠心不足而招致諸天前輩小懲大戒，結果是雜念充斥胸膈、頭暈身㷫。婆婆還教我化解之道：自我省察，速剪《通勝》書角燒成灰燼，沖水微酌，即刻無礙。就算一時延緩、惡存臟腑、久積不散，只要喝《通勝》靈水前走往露天之處，高呼“對不起，阻住你！”、“知錯了！”等悔過說話，然後灑潑半杯靈水，祈願必可上體天心，疏通冥界，身心自然舒暢，萬試萬靈…… 婆婆熱情讓我不得不隨喃喃稟神聲中抬起頭來，在唐樓和花籠夾縫中窺探碧空，體味舉頭自有青天在的道理——青天之下，我身旁的便是古樸的、青花瓷色的“聖尼各老圍”路牌，和灑落一地的街影。聖尼各老就是聖誕老人的中世紀原型，曾把金子拋進貧民屋內，又為被誣陷的犯人代禱喊冤，是貧苦大衆仰賴的聖人。回過頭來，婆婆背影已沒入霞彩餘暉之中…… 確然，天上和人間、古今和中外，婆婆的體恤和樂於助人，跟古老的聖誕老人同樣來自人類靈魂深處的一條古道、一副熱腸。